李乾順思忖再三,沉吟道:「如果讓耶律大石會盟,該如何對待?」
「以皇帝待之!」
趙桓很乾脆道:「遼國乃是大國,不能因為亡於金人之手,便羞辱遼國。皇兄,若是想以大石號召契丹舊部,就必須給大石體面,我們不是尊重大石這個人,而是尊重一個立國二百年的萬里大國,是尊重幾百萬契丹遺民。只有以天子之禮,平等待人,才能名正言順,師出有名……總而言之,昔日互相敵對的大宋、契丹、西夏,我們聯合起來了,捐棄成見,放下恩怨,共同對敵。」
趙桓探身,屁股甚至從座位上起來,雙眼緊盯着李乾順。
「皇兄何等見識,能想不清楚其中的意義嗎?」
李乾順當然能想清楚,三個國家,代表昔日的秩序,金國流星般崛起,把鼎足之勢弄得一地雞毛,破爛不堪。
而三方會盟,足以號召除了金國之外,這片土地上一切的力量……我們需要聯合起來,徹底碾死金國!
舉個不恰當的例子,就有點像歐洲的反拿破崙聯盟,至於為什麼不是反法聯盟,沒有拿皇的法蘭西,還是法蘭西嗎?
李乾順眯縫着老眼,不得不說,他心動了,開始相信眼前這個年輕的趙官家,或許真能擊敗金國。
任何一個想成就大事的,必須目標明確,意志堅定,不惜一切代價……國家之間的聯盟,如果做不到步調一致,彼此三心二意,互相算計,大概率是不會成功的。
甚至會以為豬隊友的掣肘,輸得稀里嘩啦。這樣的例子太多了,不勝枚舉。
趙桓願意為了抗金,承認西夏國主的地位,願意拉拔已經滅國的契丹貴胄……說實話,就算當下的耶律大石,都不敢以遼國皇帝自居,只敢稱王。
就這麼個敗軍之將,趙桓也願意以天子之禮待之,說實話,這份胸懷氣度,李乾順是服氣的。
這是個認準了目標,就不要命的主兒。
金國攤上了這麼個對手,也算倒霉。
能和他結盟,或許也是大白高國的幸運……
李乾順突然哈哈大笑,「我們和契丹有姻親之好,只怕還在大宋之上,我願意立刻派遣使者,去見大石,把趙官家的意思送去。」李乾順笑着問道:「趙官家,你可有旨意送去?」
趙桓微微一笑,「談不上旨意,就是一封信,四句詩而已。」
趙桓擺手,讓人把筆墨拿過來。
寫字是個極為吃功夫的事情,靠着幾個月是不可能練出來的,也幸好趙桓繼承了原來的本能,寫出來的字規規矩矩。
李乾順閃目看去,發現不是什麼新作,是唐人古詩:黃河遠上白雲間,一片孤城萬仞山。羌笛何須怨楊柳,春風不度玉門關。
趙桓寫完四句,居然起身出了御帳,等他再回來,手裏多了一根柳條。
「大石人在大漠,孤單一城。春風不至,草木不興。想必是見不到故鄉的楊柳了,我借橫山一株柳,請他好生思索,究竟該何去何從!」
李乾順愕然半晌,居然伸雙手,把柳條接過來,用力點頭。
「請趙官家放心,一定妥善送到,您的話也會原原本本告訴耶律大石。」
整個談話到了現在,李乾順已經是徹底折服,趙桓不光格局一流,手段也極為高明。
這哪是一根柳條,分明是一條繩索,鎖住了耶律大石的心,讓他無可逃避!
只能說高明!
至少李乾順捫心自問,他是干不出來的。
一個新人老皇帝和一個老人新皇帝的對話,在愉快和諧的氣氛中,結束了。
趙桓請了李乾順和晉王察哥等人吃了烤全羊,還不知道從哪裏弄了幾個西瓜,花費不多,但賓主盡歡,兩國的結盟大事贏得了一個開門紅。
而曾經敵對的雙方,化敵為友,產生的影響是非常深遠的。
最直接的一點,就是大宋在幾千里的邊境,光是大型堡壘城池,就有不下一百個,其餘小的更是多如牛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