詞曰:
風細香飄,一簾花影橫窗好。繡奩開早,粉鈿青春曉;欲燃錢絲,又被鴛鴦惱。愁多少,金錢暗禱,心在瀟湘道。
話說聞生見不是胡小姐,便大嚷道:「何太監如此可惡!把真小姐換了,我同他面君去。」立起身要走,只見那小姐低低說道:「不要嚷!何太監並不曾換。你難道就不認得我?」聞生聽他如此說,便道:「聲音倒有些熟,你是何人?我實是忘了。總之,你不是胡小姐,我去與何太監講話。」回身便走,被那小姐一手扯住道:「薄情郎!你心裏只有胡小姐,忘記我們也罷了,還要假裝不認,好負心的人!」聞生道:「又來奇了!我說有些面熟,只記不起。我生平並不曾做甚歹事,怎麼說我負心?」那小姐道:「我說你記不得,若是記得,不指望你來求親,送在你家裏,你還只為着胡小姐不肯回來做親。幸喜聽見胡小姐點了去,你肯上本,若是別一個,就不管你閒事了。還說不薄情哩。」聞生道:「你這些話我一字不解,你快說你是何人?」那小姐道:「去年五月間江里的事就忘記至此!」聞生把他仔細看了一看,說道:「是了,是了。你可是方小姐的柳絲?你為何在此?」柳絲道:「你既認得,適才只裝不知。」聞生道:「你不要錯怪了人。去年江中見你,一則夜裏不甚分明;二則你尚是披髮。如今梳起了頭,這怎麼怪我?我且問你,你們小姐今在何處?為何你裝做胡小姐來?」柳絲道:「你只問胡小姐罷了,又何必問我們小姐。」聞生道:「你小姐的事,並不是我負心。我別你之後就到揚州,方才曉得你老爺在山東,我就要回去央富相公做媒,不意失去盤費,不能回去。後來我中了之後,富相公與我做媒,你老爺回說已許了姓胡的,我才定胡小姐。與我何干?」柳絲道:「前面不干你事,後來送在你家裏,為何不回來成親?」聞生大驚道:「你老爺賴了胡家的婚,又另許了甚麼富貴之家。怎麼說送在我家裏?」柳絲才把胡同冒認,後來王楚蘭做媒,並要點淑女過門之事說了一遍。
聞生大喜道:「原來如此!我回到臨清,聽見舅舅拿了,就進京來,家中又不知我在京中,並無信來,家中之事並不曉得。如何說我故意不回?只是你點了來,如何說是胡小姐?」柳絲道:「胡小姐同小姐在家,不知為何被太監知道,上門要選。胡小姐只要尋死,我們小姐不忍,叫我扮做胡小姐與他看看,不想就選中了。」聞生道:「原來有這許多緣故。」
就來對胡公說知。胡公大驚道:「如今不可揚聲,萬一傳與外人知道,就是欺君了。只好星夜打發人回去接茜芸來做親。你父母既然先定了方小姐,又如此賢慧,只好兩存。」聞生領喏,又進房來笑着對柳絲道:「你如今是貴人了,怎好屈你在此處?原送你去做貴人罷。」柳絲道:「你只要的是胡小姐,連我們小姐尚且不在你心上,何況於我!」聞生笑着摟他上床,當晚先與柳絲成親,正合於一句曲子道:
鷦鷯先佔枝頭早。
聞生與柳絲成親,他次日起來與胡公商量,打發人回家,秘密請小姐進京。
如今且說二位小姐在家。方小姐設計,將柳絲代了胡小姐之後,茜芸小姐十分感激,才把一片醋念盡行消釋,要把真心話與他說了,打成一家。便走來謝他道:「承嫂嫂救命之恩,終身感激!只是沒了嫂嫂一個佳婢,奴家來服侍嫂嫂罷。」方小姐道:「姑娘好說,折殺奴家,你我姑嫂之間,如何捨得你選了去?」胡小姐道:「你如今舍我不得,只怕明日哥哥回來,就捨得我了。」方小姐道:「難道你哥哥回來就拆開了你我不成?」胡小姐道:「他雖不好拆開,我們也難久於聚首,你東我西,如何得在一處?」方小姐道:「正是。姑娘明日不要回南京去,也嫁在蘇州罷。」胡小姐道:「婚姻事哪裏定得。不知今生嫁得成嫁不成。」方小姐道:「那有個嫁不成的。姑娘想是慮沒有才郎配得過你,這倒真是件難事。如今世上男子有幾個通得?我爹爹為我擇了十年,方得聞郎。況且姑娘如此才貌,明日不知怎樣的才郎才消受得起你。」胡小姐笑道:「消受起你的,就消受得我了。」方小姐也笑道:「既然如此,你也嫁了你的哥哥罷。」胡小姐聽見他如此說,就紅了臉,有些害羞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