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郊嶺外,屍身滿地,濃重的血腥味撲入鼻尖,熟悉的身影閃失在迷霧朦朧中,地上只餘下一個竹片。
馬車旁,一個身着珠綠衫裙的女子快步走上前,將竹片緊握手心,上面的字濺了污泥,看不大清楚,但她很確定,方才那個人,就是阿兄。
青時再從不遠處拖了個男屍,掩蓋成互殺的情形,朝天邊射箭。
等侍衛都趕過來了,她上前道「都死絕了。」
侍衛們上前挨個兒檢查屍身,青時漸退於一旁,擦了擦臉上的血色髒污,眼眸中有說不出的光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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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息已送回京師,兵部的人也來了,青時怕身份暴露,早乘上了馬車回村子,見無人起疑來跟蹤她,她才往京師趕。
她以為自己做的滴水不漏,不料才回到侯府,就瞧見中堂門外倚着一人,那人面露膽怯,似有些擔憂..或者說是同情?
夢離咬唇,上前福了福身子,道「孟掌令,侯爺叫你往雲池走一趟。」
侯府里,似乎有個不成文的規矩,人人都尊她一聲孟掌令。
兩年前的一場情事,大家都知曉她與侯爺之間的旖旎,她的身份跟着水漲船高。
他叫她往雲池走一趟.....只要回了侯府,她總得往雲池去,有時是他吩咐她做事,有時是....暖床。
可瞧着夢離有些欲言又止的表情,她心下瞭然,這兩者都不是。
幽影就是官宦之家養的死士,死士最忌欺瞞背主,若被發現,性命不保。
青時心裏長長嘆了一口氣,她不想死,心裏升出些許怯意,但很快又將它壓下去。
她未換衣衫,還着為遮掩身份穿的珠綠百葉裙,外頭是套了件白色繡花緞面小襖,若常人看來,或許以為這是哪個良民戶的姑娘。
小巧的耳垂吊着的玉珠耳墜一閃一閃,襯她面目更加清秀,朱唇皓齒,特意上的妝更讓她生出幾分風情嫵媚來。
若真要說歸功於什麼,就要說到青時的眼睛長且媚,水盈盈的,眼波流轉間,有各樣的意味,叫人猜不透,摸不清。
簡師傅說過,她無情無欲,是中堂最適合做幽影的人手。
那百葉裙群長曳地,她覺得不大舒坦,但也未做停頓,踏步往雲池去。
步調有些沉重,再沒有之前得了阿兄消息時的輕盈。
雲池是侯府的中心地界,踏進去可以看到其間南處廂閣是侯爺休息的臥間,北處是待客廳房。東處是談事花廳,西處是食膳處。
西北處的高丘上還設了個閒雲台,賀今舟若有興致會邀友在那賞景喝酒,那兒幾乎能看到雲池的每個角落,所有人都逃不過他的審判。
青時心裏愈發的空洞,看向雲池院落中的如碗口大山茶花,血滴般的紅,開的正艷,許是因着前陣子下了一場雨,地下的鼠尾草猛烈的生長着。
京樵已在外頭等着了,看見青時來了,暗暗鬆了口氣,「孟掌令,主子在南棠居等你。」
南棠居是侯爺休息的臥間,她心下有些詫異,他傳自己去那...難道要在那殺她?
聽京樵的些許緊繃的語氣,莫不是,她真要死了?
才壓下的俱意重又起來,望向南棠居的閣門,裏頭只有一道淡淡的燈光透出來,她的目光漸漸有些呆滯。
京樵見她發呆,忍不住開口催促道「孟掌令。」
青時回過神來,淡淡看他一眼,心裏已明白幾分。
侯爺定是發了怒,叫京樵都生出懼意,想趕緊推她進去送命熄火。
她再輕輕笑了下,也不知在笑什麼,當京樵疑惑的眼神落在她身上時,她已叩了叩南棠居的門。
裏頭傳來沉沉的一聲「進。」
這聲音聽不出情緒,只有些淡淡的嘶啞,似在醞釀着什麼。
青時走了進去,將門闔上,連帶着外面透進來的光也遮了。
只剩屋裏那古青銅的燈盞上冒出微弱的燈火落在她身上,照出長長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