來?」
觸目所見的,戈壁灘上的景象雖說依舊荒涼寒磣,可較之多年前似乎有了些許可喜的變化。
如果說五六十年代這地界窮的就剩石頭和黃沙,連鳥都不願多拉坨屎的話,現在至少有了不少希望的跡象。
過往的那些年頭裏,荒灘上亘古長存的荒涼與不屈天命的人們發生着激烈的碰撞,可有那麼一群人就是不信邪,書有愚公,世有精衛,哪怕是蜉蝣撼樹,也要倔強地跟老天爺叫板,硬是要憑藉一雙手去對抗大自然的偉力,建設憧憬中的「塞上江南」,徹底改變這種千里赤地,風吹石頭跑的悲涼現狀。
程家安就曾經是這「一根筋」中的一員。
幼年的程家安跟隨舊社會赤腳醫生的父親走南闖北,學了點三把刀的醫學知識,勉強算是一門可以傍身的手藝。
當兵那會兒,又斷斷續續勉強補足了中小學的文化知識,成了部隊上還算能頂點用處的外科醫生。
五十年代裏,程家安和許多來自五湖四海的鬥士們一樣,一頭扎進荒涼的大西北。秉承着拓荒大軍「跟天斗跟地斗」「敢叫日月換新顏」的炙熱口號和偉大願景。
搭草棚、住地窩子,撿拾碎銅爛鐵打造生產工具,開渠引水、固沙造田,激情四射地將自己青春一股腦地拋灑在了那一片貧瘠而又充滿憧憬的土地上。希冀從這燥熱乾癟的黃沙沙、土球球里刨出那個傳說中的金窩窩,去回饋他們那個可愛又可恨的大地母親——大西北。
就為這,遠在老家務農的兩個哥哥和一個妹子,臉上不知道有多光彩。
「咱家出去的老三,那可是部隊上的幹部咧!」
「我們家安吃着皇糧拿着工資,將來可是個城市戶口,那是給咱老程家光宗耀祖哩!」
這是大哥程家國、二哥程家民最愛在七大姑八大姨面前炫耀顯擺的話題了。
更何況能靠着程家安每月從部隊上寄回來數量不菲的津貼,比起那些天天喝着玉米面糊糊,啃上三兩個下肚就便秘拉不出屎來的洋芋疙瘩,依舊時常揭不開鍋的同鄉近鄰們,那日子好過的可不是一星半點兒。
沖這一點,就算是性格木訥的程家安也倍覺得面上有光。
可沒過多久,程家安就轉了業,成為肅西南隴佑縣城六十里地外,一處團場(農場)衛生所里的一名駐場醫生。
那是個啥身份?
說到根上就是個拿工資的農民!
兜來兜去的,帶着光環的程家安瞬間又被打回了原形,脫掉光鮮的外衣他就跟地里刨食的哥幾個沒啥球兩樣!
雖然脫不脫軍裝在程家安來說基本可以忽略,至少影響不到自己投身大西北建設的四射激情。可兩個沒多少文化、腦仁只有綠豆大小的哥哥們完全傻了眼,本來還眼巴巴地指望着他能出人頭地,順帶拉扯拉扯自家同步奔向溫飽呢,這下成了黃粱一夢。
事到如今,轉業就轉業吧,反正能給自己的救濟錢財不少就行。
得到甜處的哥哥們,繼續鼓起勁,使勁攛掇程家安在團場裏尋個城市戶口的婆姨,好得到一張長期接濟的飯票。也不知道為此寫了多少封信,車軲轆話顛三倒四地就強調了一句:「家安啊,你可要找個城市戶口的女子當媳婦啊,這才是個龍配龍,鳳配鳳,烏龜配王八的理。」
清酒紅人面,財帛動人心。
這就是人性,被苦兮兮的現實硬生生逼出來的市儈和貪婪。
生活啊,就像天平的兩端,一頭放着禮義廉恥,一頭放着物質誘惑,拿起了這頭,另外一邊就會沉淪。
是自私地選擇賴以生存的果腹之需,還是強撐着道德顏面選擇手足親情?
這在程家哥倆的內心裏並不是一個很難做答的選擇題。
現實點吧!
理智點吧!
活着,更好地活着,倉廩足方知禮儀,填飽了肚子才能講講那些不靠譜的其他,不是麼?
可程家安有苦自知,團場裏倒是有不少來自大城市的姑娘媳婦,可這些婆姨子,要麼眼睛盯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