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這個問題有些突兀,蘇文又未曾看過羽檄中的內容,一時之間很難想明白劉徹如此問話的緣由和目的。
在這種情況下,他也沒有思考權衡利弊的餘地,只得躬下身來實話實說:
「回陛下的話,奴婢以為,常融是個非常惜命的人,除非陛下下詔命他出海,否則他非但不會主動請命,還會極力推諉不去冒險。」
「朕覺得他也不是。」
劉徹微微頷首,聽語氣似乎沒有太大的情緒波動。
蘇文也不再說話,只是默默站在一旁,內心依舊在不斷根據劉徹的問題思索着可能出現的狀況。
難道是劉據在這封羽檄中寫到了常融有主動請命出海的表現?
那麼常融出海,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否則陛下又怎麼會忽然問一個這樣的問題?
那麼我剛才的回答,是不是便成了對劉據不利的回答,會不會給劉據帶來什麼影響?
可是既然陛下以這樣的方式問出了這個問題,心中必是早有答案,我也只能如此實話實話來順應陛下,否則定會失去陛下的信任
正如此想着的時候。
「蘇六」
劉徹忽然又看向了蘇文,叫出了另外一個稱呼。
「!!!」
這一瞬間,蘇文只覺得自己的心臟被一隻看不見的大手猛然攥住,心口憋悶到無法呼吸,體內的血液更是被這隻大手擠得四處亂竄,仿佛隨時都要從自己的腦袋與四肢中衝撞出來,再也沒有了一絲一毫的思考能力。
「噗通!」
下一刻,他已無法自持的跪倒在地,砰砰砰磕起了響頭:
「陛下恕罪,奴婢萬死,奴婢」
這回與此前擔心因劉據受到劉徹遷怒截然不同,劉徹叫出這個稱呼的那一刻,便已不在是劉據的問題,而是他自己的問題。
身為陪伴了劉徹十數年的近侍,他比任何人都更清楚,這究竟意味着什麼。
只是他尚不明白,劉徹既然知道他這個「蘇六」的化名,定是很早以前就知道他與劉據在私下有密信往來。
可為何在今日之前,劉徹並未表現出絲毫對他的不信任。
就連有些與劉據相關的秘事也從來沒有刻意避着他,有時甚至單獨與劉據在一起的時候,還會獨獨將他留下?
「起來吧,朕不是在責怪你。」
劉徹卻只是瞟了他一眼,淡淡的道,
「不過自今日起,蘇六還是自盡謝罪吧,只有蘇文能活下來。」
「謝陛下隆恩!」
蘇文身子一顫,當即又重重的磕了個響頭,而後直起身來猛然將右手小指塞入口中,伴隨着臉上浮現出的決絕與狠厲,心頭一橫用力咬了下去!
鮮血自嘴角溢出,鑽心的疼痛令其渾身顫抖,他卻硬是一聲痛叫都沒發出來。
再將那截混雜着血污的斷指吐在手中,蘇文伏身雙手承着,咬着牙悶聲說道:
「奴婢願斷指代首,自今日起世上再無蘇六,只有一個忠心陛下的蘇文!」
「先去太醫署止血包紮吧,若是你這手留下病根,今後可就不能替朕守印尚書了。」
看面前這血腥的場面,劉徹卻也只是微微蹙眉,輕輕擺了擺手。
「陛下賜奴婢新生,奴婢感激涕零,今後唯有肝腦塗地,以償聖恩!」
蘇文再次叩首,抬起頭來時已是老淚縱橫。
他這是真哭了。
一方面是嚇得,一方面卻也是真的心懷感激。
他太了解劉徹是什麼人了,似他這般朝秦暮楚的近侍,能夠活下來已經是絕無僅有的萬幸,如今只自斷一指,那絕對是劉徹特別開恩,與特赦無異。
最重要的是,發生了這檔子事,劉徹竟還打算用他守印尚書,依舊將他視作最親近的人。
這番信任與重用,更是絕無僅有的厚待,他如何能夠不心懷感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