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父!」
李玄宣撲通一聲跪倒在洞府之中,上首的李通崖靜靜坐着,看着李玄宣滿臉的淚水,見自己這個侄兒咬牙道:
「這事…就這樣算了麼!」
「算了?」
李通崖垂眉,沉聲道:
「現在不是我李家想不想算了,而是郁家想不想就此作罷!兩家已經成了仇敵,不是任何一家人想要結束就能結束的…」
李玄宣抬起頭,抹了抹淚水,咬牙切齒地道:
「是他郁慕高害了我李家人,自己還搭上了兄弟,倒還要恨我等!還要不罷休!哪裏有這樣的道理…我等被人殺了弟子,還要害怕郁家不罷休,這哪裏還有…」
李玄宣動了動嘴唇,將到了嘴角的「公理」二字咽了下去,他也是將四十歲的人了,不再有什麼幼稚天真的想法,卻依舊感受到深深的無力和悲憤,垂下頭去掩面而泣。
「這世道如此…天道無情,眾生如蟻。」
李通崖灰白的發垂落下來,老人哀哀地嘆了口氣,李玄宣掩着面,哽咽道:
「修兒是最懂事的孩子,諸長輩皆中意他為家主,如今折在了此處…」
「修兒去了,縱觀諸弟子,淵蛟兇狠,淵雲溫弱,清虹太灑脫,今後家族又要交到誰手裏呢?」
李玄宣喃喃了幾句,李通崖搖搖頭,低聲道:
「家族之事不急,你先接手過來,但不要下山,山下的事讓謝文整理好送上山來,練氣兩百載壽命,你不過剛開始,若是幾個淵字輩都不適合,等上二十年再看看後輩。」
「如今郁家虎視眈眈,不要再讓小輩下山,特別要看好淵蛟,清虹我送到費家去…再等上幾年。」
李玄宣嘴唇一震,閉目擠出兩滴淚來,吐出一個字: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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微冷的春雨連綿下了幾夜,望月湖上的春季過去了,暖暖的夏風從北方越過湖面,一頭撞進大黎山,潮濕冰涼的水汽終於消散。
大湖南岸的風帶起了遍天的灰黑色殘紙,放眼往去一片縞素,哭聲飄蕩着,從黎涇山到驊中山,再從驊中山到密林郡,皆有掛着白布的人家。
李淵修被雷火撕成了碎片,倒塌的後院之中只有一地的碎塊和血肉,李玄宣和李玄鋒搬開了倒塌的廢墟,剷出浸滿血的沙土,混合着碎骨倒入棺槨之中,用木料雕刻了人像,與李淵修的模樣有七成像,安放在沙土之上,合棺下葬。
「修兒!」
棺槨纏着白紗,從鎮中運到了山上,途中一片靜默,唯有嗚嗚的哭聲,那些族叔族兄只默哀着,族老們倒是哭出了聲,滿是皺紋的臉垂着,俯下身去,叫一眾族叔們惶恐地跟着倒下去。
李淵蛟在後頭負着兩根灰白的長木,李玄宣在前頭扛着,中間束着棺槨,李淵蛟抬起頭,看着眾人的目光如投射過來,望見人群中自己幾個庶出兄弟的臉色難看,悲涼與憤怒皆有之。
李淵修一死,李淵蛟過繼是秘密進行,在幾人看來又是庶出,李玄宣成了練氣,按制不得留戀權位,家主之位很有可能從長湖一脈手中丟失,落到李淵雲手中,怎麼能不叫這幾個精明的兄弟擔憂?
雖說李家大宗皆一視同仁,長輩之間都強調以親兄弟看待,但除了從小在山上一起長大的靈竅子真的把對方當做的親兄弟來看待,山下的族人之間終究有區別,家主是自己的親兄弟和不同脈的從兄弟之間的差距實在太大。
李淵蛟只是轉念一想就懂了自己這幾個兄弟的心思,卻也無暇理會,一心沉浸在悲痛和憤怒之中。
「郁家…還有郁慕高。」
李淵蛟咬牙切齒地念了一聲,卻又對着體內胎息三層的修為無能為力地低嘆一聲,暗恨道:
「郁家有築基後期的老祖郁玉封,還有築基前期的郁蕭貴,郁慕高本身是練氣中期修士,此仇難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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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黎涇山上白綢之下的哭泣聲不同,驊中山上雖然掛着白綢,下頭卻是一片歡聲笑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