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平逸迷迷糊糊間聽見一陣哭泣聲,他走出幾步,見到門外坐着一個小男孩,睫毛濕潤地哭着,陽光照在他的側臉上,顯得頗為可愛,李平逸上前一步,便聽見自己口中發出一陣稚嫩的聲音。
「修弟」
那男孩抬了抬睫毛,轉過頭看着他,李平逸便聽見自己信誓旦旦地道:
「你死了我也難過。」
「唔。」
模糊的視野逐漸清晰,李平逸終於從夢中醒來,覺得渾身上下都疼得要命,口中又苦又澀,充斥着血腥味,胸口斷了骨頭,腿上也疼得讓他發麻,多半也斷了。
眼前兩隻蒼蠅飛舞着,在空中你追我趕,李平逸想要伸手去驅趕,卻什麼也沒有舉起來,他在床上蠕動了幾下,終於發現床邊靜靜地坐着一人,面色黝黑,像一尊石像,就那樣靜靜的坐着,看着他。
「父親」
李平逸吐出兩個字,李謝文的神色沒有一絲波動,只是靜靜地看着他,不喜不悲。
「我的手呢…」
李平逸腦海一片昏沉,所有事情都迷迷糊糊地忽遠忽近,他沙啞着嗓子叫了一聲。
「沒了。」
李謝文終於動了動喉嚨,靜靜地吐出兩個字。
李平逸像是被扇了一巴掌,呆了一息,一切記憶終於湧上心頭,寶珠、雷火、倒塌的房屋,李平逸忽然劇烈地蠕動起來,叫道:
「少家主?!」
李謝文喉嚨動了動,再度吐出兩個字。
「沒了。」
李平逸像是突然被卡住了喉嚨的雞,咯咯地叫了兩聲,淚水爆發似地從他的兩頰流下,他說:
「沒了。」
李謝文幽幽地看着他,看着李平逸從默默流淚到嚎啕大哭,再從嚎啕大哭到破口大罵,最後突兀地停住了。
因為李謝文扇了他一巴掌。
「啪。」
李謝文反手將他的另一邊臉頰又抽了一下,抽得他頭暈眼花,又伸手摸上他的脖頸,李平逸在床上蠕動了一陣,泣聲道:
「父親,我還有未竟之事。」
李謝文冷冷地看着他,李平逸在床上蠕動着,環顧四周,終於在床頭看到了那半枚燒焦的木簡,止住了淚水,低聲道:
「少家主喚我將這書交給淵雲少爺,麻煩父親了。」
李謝文滯了滯,終於滴下兩滴灼熱的淚水,沙啞着聲音道:
「那寶珠是你獻上的。」
「是孩兒。」
李平逸從牙縫裏吐出三個字,被抽去了脊樑一般軟下來,李謝文淚水流淌着,沙啞地道:
「你從小就叫人省心,聰明機靈,進退有度,除了沒有靈竅,你不比淵字輩的幾個孩子要差。」
「你父親我從小就愚鈍,若不是同玄宣哥關係好,幾個弟弟又不爭氣,這掌事的位置怎麼也是輪不到我的。」
李謝文垂淚不止,繼續道:
「後來你出生了,那兩隻黑溜溜的眼睛就盯着我看,我就想啊,這孩子今後就是一個做事的料,要比我好,要比我好。」
床上的李平逸口中儘是父親的淚,又苦又澀,他動了兩下,淚水止不住地往下淌,泣聲道:
「父親…對不住。」
李謝文抹去淚水,拍了拍長子,咬牙道:
「可修兒死了…李淵修死了!那是李淵修!李家少家主!是李家的嫡長,是你爺爺交到我手中,我又交給你的使命!你可曉得!」
李平逸閉起雙目,答道:
「父親,我曉得。」
李謝文緩緩站起身,將那一枚燒焦的木簡放入袖子中,盯着長子的臉看了一陣,這才甩了甩袖子,走出房門,替他將門掩上了。
李平逸被房門打開帶來的刺目陽光晃了眼,眼前一片晶瑩,隨着父親離去,將門掩起,房間之中復又陷入深深的黑暗之中。
案前的昏黃燈火跳躍着,卻離李平逸太遠,讓他看不清四周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