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皇帝,羅幼度的視角與正常人大不一樣。
他並不否認宋白的才能,但他更加在意宋白這莫名的僭越之舉。
宋白此人羅幼度是很有印象的,畢竟是朝廷第一屆科舉三鼎甲成員,狀元最有力的爭奪者。
他至今還記得那一屆中宋白的文章寫得最好,文采是最出眾的那一個。
不過科舉的目的是為朝廷選才,選才是為了治世。
文採好,並不意味着幹得了實事。
最簡單的例子就是李白,李白的文采,那是天下一絕。
可真讓他當官,就他酒一喝,讓高力士給他脫靴的性子。
真要步入凡塵,沾染了世俗,高力士能整得李白哭都哭不出來。
宋白與索湘是兩類人。
宋白博學多才,少年成名,得到諸多大儒青睞,拜入名士門下,年紀輕輕閱萬卷書籍。
而索湘是大器晚成,走南闖北閱歷豐富。
索湘的文章水平中上,算不得出眾。
但是他的論政結合實際,符合現實民生,很是驚艷。
相比宋白憑藉書中學到的知識,缺乏實踐的推論,固然有精彩之處,卻很多不符合國情,需要結合實際,做適當改變。
羅幼度選擇索湘為狀元,也是給後世立一個榜樣。
為國取才,實幹才是第一,文采次之。
索湘是實幹派,無須打磨,能夠直接干實事。
宋白、郭贄需要歷練一番,看看成績悟性,再考慮是留在京師,還是外放為官。
宋白從作左郎調入進奏院,升任編修還不滿一年。
怎麼可能摻合進奏院一個大部門的整體改革之中?現在卻適時發生了,加上最近的報紙確實比不上以往,羅幼度立刻意識到不是這個宋白有問題,就是進奏院出現了情況。
宋白自以為他很有才,他的改革能夠受到羅幼度的讚許,上演一副君臣相知的傳世場面。
卻不知道有才之人,千千萬。
如果只要有才有能,就可以胡作非為,各種干涉他人事務,僭越他人工作,早就天下大亂了。
所謂能者多勞,那是針對特定時候,特定人物的。
也就是諸葛亮、狄仁傑、王勐、范仲淹這即便的絕頂人物,值得任何帝王給他們開小灶,走後門。
如果宋白真有諸葛亮、狄仁傑、王勐的才華,根本就不需要他貪,金銀財寶羅幼度直接送上門,鳥未盡,兔未死之前,讓他當一舔狗都無所謂。
很明顯宋白的能力還不足以讓羅幼度無視他的僭越行為。
同一時間,郭宅。
郭贄散值匆匆回家,在大理寺休閒的時候,他看了今日份的報紙,看到了陳文顯的「游泰山感悟」一文,與呂蒙正有了相同的感受。
他人見此文,最多感慨一句陳文顯媚上,順便也寫一篇含蓄的媚上文。
畢竟能夠揚名登報,不是所有人都守住節操的。
郭贄卻直接與陳家送禮一事聯合起來。
郭贄在大理寺幹了一年多,有一定的經驗。
一件事可能是巧合,兩件事連在一起,就不是巧合了。
郭贄臉色為難,他與宋白關係極好,平時也常聚在一起喝酒述說抱負。
真要大義滅親,卻不知如何下手。
呂蒙正卻決然地說道:「報紙是朝廷的喉舌,象徵着朝廷的公信。
讓宋白繼續下去,早晚會引起大亂。
那時,天下人質疑的就不是宋白,而是報紙是朝廷更是今上。
這天下百廢待興,焉能為了宋白一人而壞了朝廷的信譽?」郭贄也知呂蒙正說的在理,但還是下不了決心。
兩人的性格也在此事一覽無餘。
歷史上郭贄最後成為帝師,為宋真宗稱之為「純厚長者」,有才有能力,但愚直謙遜是個老好人。
而呂蒙正對上遇禮敢言,對下寬容雅度,對事不含湖。
呂蒙正作揖道:「此事機緣巧合讓弟知曉,決計做不到視若無睹,任由蛀蟲壞政。
」郭贄道:「賢弟打算如何做來?」呂蒙正毫不猶豫地說道:「敲登聞鼓。
」登聞鼓位於登聞鼓院的闕門之外,專門接受文武官員及士民章奏表疏的機構,類似於後世的上訪。
但為了避免出現強權干涉,在皇宮之外也有一登聞鼓。
如果登聞鼓院受到阻抑,這登聞鼓就是敲給皇帝聽的。
郭贄感受到了呂蒙正的勇氣態度,咬了咬牙說道:「此事,還是為兄來吧。
至少還有緩和的機會……」登聞鼓一敲響,幾乎等於公告天下了。
萬一真的是巧合,呂蒙正也會受到一定的懲處。
但他通過大理寺內部上疏情況,走流程調查,即便是誣告也在他們權值之內,不會受到任何影響,也能護住宋白的聲譽。
郭贄顯然做了無用之功。
武德司的張進一得到命令之後,立刻調派人手,對於宋白前前後後的人際關係展開調查。
陳文顯、陳文顗兩兄弟在什麼時候拜會宋白,陳文顯的文章出現在報紙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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