羅幼度並沒有盲目的動惻隱之心,而是看向了那個能夠一拳打死一頭牛的肥漢。
肥漢苦着臉,抱拳道:「官爺,牛是某打死的不假。可那是有原因的……這兩日休息,某想着去山裏打些野味牙祭。回來的時候途經郊外,見一頭髮狂的壯牛在村里橫衝直撞,眼瞧着就要傷着人了,迫於無奈,這才出手將它打倒。當時想着是將它制伏,也沒想過將它打死。」
羅幼度望向六旬老者,說道:「老人家,這位壯士說的可是實話?」
六旬老者支支吾吾,一時間也不知如何回答。
羅幼度心知肥漢說的應該不差,帶着幾分嚴厲的問道:「老人家,此事發生在村里,派人一查就可得知情況。在公堂之上,糊弄本官也是重罪。」
六旬老者聞言有些驚懼,但似乎想到了什麼,強硬道:「他說謊,官爺,俺家牛確實受驚了。可真沒有傷到人,一個人也沒傷着。不信,不信可以去問。」
肥漢又急又氣,說道:「官爺大可去查,某要是說了謊,你砍了某都行。」
他一副有理誰都不怕的架勢。
羅幼度微笑着搖了搖頭,心底已有定論。
情況估計便如肥漢說的那樣,為了救人誤殺了六旬老者的牛。
可真要調查下去,吃虧的鐵定是肥漢。
肥漢將事情想的太簡單了。
這肥漢是個外人,而六旬老者是村里人。
幫理不幫親,那是扯淡的話。
就算在後世,也做不到。何況是古代?
古人的地域歸屬那可不是一般的強,甚至還有地域政治的說法,最典型的就是三國陳登。
老者的牛要是真撞了人,那還好說。這沒撞着人,村裏的人十成十會幫着老者,而不是肥漢。
有人若是自覺正義,幫了外人。對於整個村裏的百姓來說,這個人就是叛徒,走到哪都會給戳脊梁骨的。
羅幼度問道:「老人家,你說你的牛是你兒子用命換來的,這是怎麼回事?」
六旬老者抹着淚,哽咽道:「老頭兒的兒子跟官家去打遼人,救了一個將軍死了,將軍賞了一頭牛給我們。兒子死了,媳婦跑了,就留下個八歲的娃。這牛就是命啊,沒了它,俺們爺孫怎麼活。」
肥漢原本氣惱的表情也露出些許複雜。
羅幼度暗嘆了口氣,道:「老人家,本官用活牛,換你一頭死牛。你能不能如實的將情況告訴本官?」
六旬老者收住了哭泣,帶着不敢相信的目光向堂上瞧着,說道:「當真?」
羅幼度道:「絕無虛言。」
六旬老者似乎有些慚愧的底聳着腦袋道:「卻如這位壯士說的,他,他是為了救妞妞才打死的牛……官爺,您……可不能騙俺。」
羅幼度笑道:「放心吧,我派人去村子裏取牛,最多不過一兩日,送你一頭活牛。」
這死牛換活牛其實並不是事。
牛肉好吃,是個人都知道。
只是就如老者說的,牛是命。在古代一頭牛的價值很多時候甚至高於一條人命。
是故歷朝歷代對於耕牛,都管理的極為嚴苛。傷牛殺牛者,重刑,至少要吃兩年的牢飯。
越是亂世,對於耕牛的刑法越重。
就在四年前,郭威篡漢登基,下達了大赦天下的命令。
這個命令有個條件,「屠牛、鑄錢、殺人、造毒與十惡五逆等重罪不在此限」。
可見這個時代屠牛是與殺人一個級別的。
牛隻有在老死病死的時候,才能上報地方官員,然後派專人宰殺。牛皮、牛筋這些戰略物資,還得上繳官府。
這牛老了,肉就會很柴,比嫩牛的滋味差遠了。
因故總有一些不守規矩的當權者為了吃嫩牛肉有意製造嫩牛死亡的事故,堂而皇之的吃牛肉。
郭威慣着功勳,郭榮卻不吃這一套,已經嚴懲了好一些功勳貴胄,止住了這一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