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蟬在大相國寺前轉悠一陣,沒能打聽到那墨仙人的消息。倒是紅藥收穫頗豐,跟河沙門邊的一個木工約好,定做了床櫃桌椅等物。又買了三件水牛角梳、兩個篦子、一堆鍋碗瓢盆。二人在市集裏吃了碗酒釀圓子,把雜物裝了一獨輪車,回到光宅坊里。
進門前,紅藥翻出把雕虎眼的廣鎖,銅光燁燁。
廢園的門還是原來那張門,卻刷了新漆,換了棗木軸,上了豆油,再把新鎖掛上去,從外邊一瞧,門仍破舊,氣象卻不一樣了。
白貓聽到動靜,離開炭盆,跑到門檻下仰頭道:「新屋落鎖,好,好啊。」
「只缺個看門的了。」紅藥用指肚揩試初乾的漆面,「別人家能用門神,咱們這可用不了。」
「要門神有甚作用!那牛首山的門神瞧着嚇人,還不是中看不中用?」雪獅兒君憶起月前在青靈縣逞凶的那一夜,躍到門檐上,迎着微風細雪,白毛飄動,威風凜凜。
下一刻又覺得有些冷,正要縮回門下,這時牆裏有一小妖,渾身黧黑,赤目白毛,讚嘆道:「雪獅兒君好威風,那夜咱們是親眼瞧見雪獅兒君一腳便把那門神踩得神魂俱滅!」
徐達一聽,哪還顧得上冷,俯視那小妖,點頭道:「噫,你卻有些眼力,是個體己的,不錯!本君便封你做鎮宅大將軍,你可願意?」
「願意,怎麼不願意?」小妖喜不自勝,當下化作一道灰煙,咻的鑽進鎖眼裏。
徐達瞧見大夥都在看鎖,悄悄鬆了口氣,冷得打了個哆嗦,縮着脖子蹲伏下去。又覺得黑瓦凍得冰涼,把尾巴甩到跟前當爪墊,如此凍了一會兒,待到李蟬關上門,妖怪們把獨輪車拖進園子,它連忙躍下門檐,一溜煙竄到主屋的炭盆邊。
紅藥放下手爐,指使着妖怪們佈置庖屋。白貓緊貼炭盆,眯眼懶懶地打量眾妖忙活,終於暖和了些,對那手爐叫喚:「宋無忌,宋無忌!」
火精竄出手爐,浮到盆邊,「着,着……」
白貓奇道:「咦,怎答應得這般乖巧?還不快快進去?」
宋無忌語氣急促,「雪,雪獅兒……着……」
窗格子裏,狐女抱着一捆柴火過去,側目一瞥,停住腳步,「喂,燒着啦!」
「什麼燒着了?」徐達好奇四顧,忽嗅見一股燒豬毛般的焦糊味。
回頭一瞧,卻見自個兒後背的白毛被紅炭熱力逼燃。
一聲尖銳貓叫響起。
東廚西屋裏忙活的妖怪紛紛停下動作。
只見白影帶火,竄進雪裏,連連打滾,停下時,渾然裹成了一個雪團兒。雪地里啄草籽的鴉千歲受累,被濺了一翅白雪。一時間,黑鳥身上白,白貓身上腫。
那位新封的鎮宅大將軍,從門縫裏瞧見這番情景,偷偷發笑,又覺得這樣不太厚道,鑽回鎖孔。
園外,兩名穿羊皮裘的玉京人,正走出倉米巷,聽見那聲貓叫,不約而同看向牆內。
牆裏老槐已落盡了葉子,枯枝底下,新起的黑瓦硬山頂上承着薄雪。
「才半個多月,這園裏竟砌好了新房。這裏邊住的什麼人?」
「自然是神仙人物,你卻不知,這裏邊住的,可是位仙家郎君。這仙家郎君,隨手召些符兵力士,便能平地起高樓,手段可了不得!」
「確有此事?」
「半分不假!我那外甥,便住在埂巷裏頭,喚作劉四的那個。」
「哦,我見過的,他怎麼?」
「他親眼所見!」
「嘖嘖,真是奇了……」
兩個玉京人交談着,打園前走過。
一人忽然有被人窺視之感,轉頭一瞧。
園門上掛着把新銅鎖,鎖上虎眼雕飾粗糙、神態呆板。
「怎麼?」另一人問。
「沒。」路人心裏嘀咕,搖搖頭。
鎖上虎眼一眨,瞧着那兩道背影走進微風細雪裏。
……
油壁車承着雪,停到大相國寺東邊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