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說,鄭璞做出了答覆,便讓書房內,陷入了長久的寂靜。
對秦宓而言,是一時間陷入了恍惚。
方才鄭璞毫不猶豫的姿態,讓他想起了,當年鄭度也是以如此決絕的態度,選擇隱居不仕先主劉備。
此子欲承父志乎?
秦宓心中泛起的第一個念頭,便是這個。
只是很快,他又自行否決了。
當年鄭度既然讓長子鄭彥,應廣漢太守夏候纂徵辟。以此可得知,鄭度並沒有仇視先主劉備之心。執意隱居山野,不過是對自身氣節的恪守罷了!
亦可推論,若說鄭璞承父志,乃是無稽之談。
因而,他也是不解,鄭璞何故要推辭徵辟?
若是說,鄭璞不應徵辟是沽名養望的手段,也說不通。
丞相諸葛亮兼領益州牧,州牧府的徵辟,亦是才學得到諸葛亮賞識的見證。鄭璞未及弱冠,能得此殊榮,蜀地尚有幾人邪?
有何不知足的!
而且勸學從事,是主興文教之職,雖然不參與政事,卻勝在清貴!
鄭璞只需持之以恆,任職十年以上,便可稱桃李滿益州,成為蜀地士庶皆敬仰的儒者!甚至是四海知名的大儒!
屆時,無論個人聲望,或是門楣清譽,都更上一個台階。
何樂而不為!?
秦宓紛思如泉湧,百般衡量,卻依舊不得其解。
索性,放下心中雜念,捋須做閒情態,細細打量起鄭璞容貌神情來。
看着看着,才猛然發現,鄭璞與其兄鄭彥長得一點都不像。
鄭彥眉目疏朗、容貌矜嚴,以不苟言笑著稱,亦有不怒自威的正氣凜然之贊;但鄭璞卻面如冠玉,睛如點漆,堪稱昂藏七尺軀。
或許,是非同母所生之故吧......
秦宓為自己這個發現,做了無聊的結語。
旋即,又眉毛高高挑起,渾濁的雙眼裏閃過一縷精光。
他想起了,除了容貌之外,這兩兄弟還有一處大不同:鄭彥拜入他門下受學,但鄭璞卻是鄭度自授之。
他秦宓是蜀地聞名遐邇的學士。
而鄭度遺於世的名聲,除了固節不移外,還有兼通軍略的「奇畫策算」!
是故,他微微沉吟後,便出聲試問道,「子瑾,你為何不想應辟?」
鄭璞垂頭做恭狀,徐徐而言,「回世叔,並非璞故作姿態,想邀名賣直。乃因璞自知,己無皓首求經之恆心。」
呵,果然!
秦宓心中暗道,就連捋須的動作,都不自覺加快了幾分。
「嗯........」
先是一記長長的鼻音。
秦宓又略作沉吟,才繼續問道,「你啟蒙以來,衡之兄都授過你何書?衡之兄故去後,你自己又曾讀過什麼書?細細思之,再悉數道來,勿有遺漏。」
「諾。」
鄭璞恭敬做禮而應,清了清嗓子,便口若懸河,如數家珍。
「璞六歲啟蒙以來,先考以《孝經》、《論語》授之。」
「璞十歲後,先考便督促璞讀《詩經》、《禮記》和《春秋左氏傳》。」
「璞年十四時,先考病臥於榻,告誡璞讀《捭闔策》和《戰國策》。」
「璞結廬守孝期間,尋得家中藏書如《三略》、《六韜》以及《孫子》,見書中皆有先考注釋,不敢辜負,便自讀之。」
「除服後,璞閒在桑園,無所事事,便托兄長及母家阿舅尋得《吳子》、《司馬法》、《尉繚子》以及《孫臏兵法》等研讀。可惜,托親尋得之書,皆殘缺不全,遺漏甚多。且璞性子又輕佻,讀書常不求甚解,僅略知其意而已。慚愧!慚愧!」
喔........
饒是早就心有所悟,但秦宓聽着聽着,還是忍不住手顫頓了下,捻斷了好幾根鬍鬚。
亦忍不住,憤憤的瞪了鄭璞一眼。
小子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