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向也沒想到自己的一次於心不忍,竟會造成這麼一種後果,那就是自那日書記會後,整個哲學系團委內部竟變得一團和氣起來。當然,這和氣首先體現在書記會上,又自書記會向下發散,其後數月時間,整個系團委爭執的聲音幾近消失。
要說那日薛向替周正龍說話,幾乎純是出於不忍,就連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不忍落井下石,還是不忍一個年近花甲的老人遭此羞辱,反正那一刻口隨心至,就脫口而出了。原本政治人物(暫且高抬薛某人一把)是不該心慈手軟,亦不該以情感斷是非的,可薛某人就這樣做了。誰成想竟起到了極好的效果,會後,薛向就開始反思,反思為什麼出現這種效果。
薛某人沉思多日,想出的結果,那就是兵無常勢,水無常形,有時候無招才是高招。當然,這是薛某人自己從效果反推戰術,從而上升到哲學乃至兵法角度的結果。而回歸現實,薛向思忖,多半是劉高見自己突出一劍,幫扶了周正龍,認為周正龍自此必會靠近自己,他劉高則再無勝算,索性就停止了折騰。而周正龍這邊經歷了大起大落,縱算不是心如死灰,只怕也回歸了平常心。
要說薛向還真沒猜錯,劉高和周正龍正是這般心思,一個擔心鬥不過有了周正龍幫手的薛小子,一個徹底冷了心腸,不願折騰。而薛向當前的目的,是只求團委工作平穩運行,也不指望把權力全收歸己手。如此這般,書記會上,眾人竟齊齊變得文質彬彬,有商有量,你退一步。我也退一步,如此一來,哲學系團委自然和諧至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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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間寬大的辦公室。有大大的落地窗戶,陽光透過百葉窗。照在淡黃的牆壁上,溫暖而寧靜。室內的環境優雅而和諧,可室內的人,此刻心中卻煩躁異常。
原來,此間辦公室正是京大黨委書記、校長周樹人的辦公室,而此刻周樹人正坐在辦公桌後,翻閱着一本雜誌。長長的掃帚眉皺得快要垂直吊起,顯然心情很是不佳。又翻數頁,周樹人一拍桌子,驚得坐在一角辦公的馮友沒拿住手中的水杯。砰的一下,水杯落地,杯碎水濺。
這聲脆響自然吸引了周樹人的注意力,他抬頭朝馮友看來,後者尷尬笑笑。想道歉,張張嘴,卻終究沒出口,而是飛速尋來掃帚、簸箕,好生收拾了一翻。
「校長。什麼事兒惹您發這麼大脾氣,方才可嚇我一跳!」
周樹人年近六旬,執掌這共和國最高學府京大已有近十年,他本身不但是學界泰斗,在黨內也頗有聲望。而周樹人官大、名氣大,卻是出了名的好脾氣,好涵養,尤其是對校內學生,真正是做到了愛若子侄,甚得全校師生的愛戴。
要說周校長生平佚事頗多,最廣為流傳的卻是這麼個小故事。
那是78年二月份,也就是共和國第一屆高考結束後的新生報到時間,當時五湖四海的學生匯聚一處,更有不少路途遙遠,幾乎一輩子沒出過家門的學生千里赴京。而這群學生中,更有不少家庭條件困難到極致的,壓根兒就無法承擔兩張火車票和路上開銷。是以,為了省錢,就有不少學生獨自赴京。新生報到這天,周校長照例穿着簡樸的衣衫在校內巡視,哪知道走着走着,就讓一新生給拉住了。
那新生就是方才說的那種家庭條件特困難那一堆的,乃是獨自赴京,為了省錢,被褥瓢盆就帶了一堆。這位新生獨自進校,又無人幫着看管行李,可入住宿舍,需要先到報到處報到,可報到處人頭攢動,已然擠得水泄不通,哪裏是他背着一堆行李能擠進去的。是以,那新生就想着尋人幫着看管行李,誰成想這一找就找着了周校長。
那新生處理問題的方式倒也直接,自忖城裏人不比鄉下,辦事兒都得講報酬,當下,就掏出張五分的紙票,不由分說地塞進了周校長手裏,自個兒一溜煙兒跑了。哪知道這新生初至燕園,見滿園風景如畫,自然覺得新鮮,便想趁着有人看管行李的空當,好好游上一游,更兼在報到處又認識了不少同學,兩廂一招呼,立時就把接應行李的事兒給忘諸腦後了。
這邊新生游得快活了,那邊周校長卻是倒霉了,大冷天裏,在風裏立了大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