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水起伏使得畫舫輕晃,畫舫里的絲竹之聲流傳在河面上,似乎是恰好和着那河邊的女子起舞。
女子抬起一段衣袖,輕掩着自己的面容,抬起那雙桃目,看向顧楠,開了口,低聲唱起了一段小詞。
「江山不在兮,將軍歸不歸。故國不在兮,將軍,歸不歸?」
一句話,衣袖展開,風聲一動。春風動了衣擺,吹皺了這河水,也吹皺了人心。
河畔的女子在如煙的飛絮之中,翩然起舞,小詞伴着樂聲越傳越遠,像是傳去了那遙遠的年月里。
「山河萬里,去路難回,問君何時歸。兵甲百萬,烽煙陣仗,道太平則歸。」
吟賦聲悠遠,背對着城外的遠山,女子的素衣不染,眼眸低垂。
「還記舊時餘音久不去,還記樹下故人尚相依。還記向沙場而去,去留一身白衣······」
除了樂聲,河畔所有旁雜的聲音都停了下來,只留下那低低吟唱着的短詞。
顧楠也出神地看着女子,直到一舞漸盡,樂聲漸去,女子的舞停了下來,對着顧楠,她唱了最後一句。
「故人不在兮,將軍歸不歸。太平矣,將軍歸不歸?」
她像是在問顧楠,又像是在勸顧楠,江山已不在,故國已不在,故人已不在,她或許該放手了。
可是顧楠看了她良久,問道。
「你叫我,歸去哪裏?」
女子一愣,卻發現自己竟答不上來。
想了很久,她想起顧楠山林里的那間小屋,說道。
「不然,我給你造一間屋子。」
在她的印象里,人都是以屋子為家的,有了家自然就可以歸去了。
顧楠被她逗得笑了一下,抬着眉頭說道。
「那不若,你再嫁於我好了,這樣便是家了,倒也不負你喚我一聲顧郎。」
(郎除了是對青年男子的稱呼之外,也是女子對於丈夫或情人的稱呼。)
女子呆了一下,臉上好像是帶上了些許紅暈,但這或許只是因為舞跳得累了而已。
她微微地側了側頭,聲音依舊平淡地說道。
「你若是想,也可以。」
顧楠看着女子,笑着搖了搖頭,她還真是什麼都不懂。
「我開你玩笑的,你還真信了。」
「這樣。」女子臉上幾乎看不清的紅暈散了開來,又問道:「那你要不要屋子?」
嘆了口氣,顧楠將斗笠蓋在了自己的臉上,躺了下來。
「我要屋子做什麼?」
河邊她像是又睡了過去,女子站了一會兒,在她的身邊坐了下來,沒有再吵醒她。
畫舫里,中年人痴痴地看着河邊,對自己身旁同樣在發呆的人說道。
「去請方才河邊起舞的女子,我要見她。」
可是等到中年人派去的人趕到河邊的時候,卻已經再找不到那個女子的身影了,只見到一個青衫人躺在楊柳樹下打着瞌睡。
臉上蓋着一頂斗笠,身邊,放着一支桃花。
不過這兩岸都沒有桃花樹,也不知道是哪裏來的桃花。
街上畫攤上的書生做完了畫,他收起筆,看着畫卷上的人景,長長地出了一口氣,這畫是他現在所有的畫中畫得最好的一副,大概也會是他一生里畫的最好的一副。
畫上,楊柳依依,該是春色最好的時候,河邊一個女子輕歌曼舞,唱着大概是很久遠之前的事。
只是女子對着的那個青衫人,可能是太普通,被他忽略去了。
第二年,那個中年人又來了揚州,這次他是以隋帝的身份來的,人說他在找一個女子。
可惜他還是沒有找到,只找到了一幅畫着那女子的畫,花重金買下帶了回去。相傳幾年後,這幅畫消失在了他的寢宮裏,之後就再也沒有人見過。
······
顧楠已經漸漸的分不清這些時間了,大概又是十幾年,或是幾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