濱海市歷史博物館學術報告廳巨大的液晶顯示屏上,投影着一柄烏黑髮亮的寶劍,劍身上刻有「天極八柱」四個渾厚遒勁顏體行書。
「這是最近在土門村1號唐墓出土的寶劍,墓主人身份不詳,不過,從隨葬品的規格上,可以大致推斷出,他很可能是一位活躍於唐朝中後期的節度使,或者,是一方藩鎮。我們暫時把它命名為『顏體天極八柱摺疊鋼佩劍』。」
大廳里,迴蕩着歷史博物館一級研究員聶鴻遷古舊而中氣十足的聲音。
步雲飛坐在主席台一側的助手席上,看着打扮得如同是出土文物一般的聶鴻遷,心中好笑。
聶鴻遷是個守舊的老夫子,年近七十的他,面色雋瘦,鬚髮銀白,留着山羊鬍子,穿着灰布對襟,腳上踏着黑布鞋,站在報告廳的講台上,面對一群西裝革履的學者們侃侃而談。
「劍身上「天極八柱」四個顏體字,是否顏真卿的真跡,目前尚無定論。不過,這不是問題的關鍵。」
聶鴻遷掃了步雲飛一眼,視線又回到了屏幕上。
屏幕上的圖像漸漸放大,逐漸顯現出劍身上細微水紋,水紋如綢緞一般娟細秀美,熒光閃閃,與劍身的黝黑形成強烈的對比。最後,圖像定格在的刀刃上,延展的水紋,在刀刃上變成了細微的、肉眼難以覺察到的鋸齒,發出刺眼的寒光。
報告廳里,一片驚嘆——這種因紋理自然形成、肉眼無法分辨的細微鋸齒,意味着這柄一千多年前的寶劍,鋒利無比!
「問題的關鍵是,劍身上的水波紋理,尤其是鋒刃上的細微鋸齒,是摺疊鋼特有的紋理……」
「對不起!」一位日本學者站了起來,不禮貌地打斷了聶鴻遷:「我不認為這有什麼關鍵之處。這其實就是一把用摺疊鋼鍛造的唐劍。眾所周知,中國的摺疊鋼鍛造技術,起始於青銅時期,在唐代達到了峰,在唐代的墓葬中,出現摺疊鋼鑄造的劍,應該不是什麼奇怪的事情。」
聶鴻遷的臉上,依舊是一副古舊色的沉鬱:「可是,線探傷發現,佩劍的劍身,是由硬鋼與半硬鋼交疊鍛造而成……」
「這原本就是摺疊鋼的鑄造特!正因為硬鋼與半硬鋼的交疊,使得劍身不僅具有想到好的韌性和剛性,而且,可以形成摺疊剛特有的花團一般的紋理。這是這柄唐劍看上去很漂亮的原因。當然,無可否認,這是一柄鍛造精美的唐劍,具有相當的學術價值和藝術價值。」
台下一片竊竊私語,日本學者的話,代表了很多人的想法。
聶鴻遷繼續發出他那慣有的沉鬱的聲音:「在硬鋼與半硬鋼之間,還有一層彈簧鋼!」
聶鴻遷話音一落,全場鴉雀無聲。
屏幕上,顯示出了佩刀的線探傷片,在刀身的內部,出現了一個暗黑色的陰影!那是線不能穿透的部分,這明,劍身內的密度極大。
高密度彈簧鋼是現代氧化轉爐的冶煉產物,需要在極其嚴格的物理環境下,嚴格控制鋼材中的化學成分,而優質的彈簧鋼,甚至需要在真空環境下冶煉。現代氧化轉爐冶煉技術,是在十九世紀末期才出現的。在八世紀的唐代,根本就不可能有這樣的冶煉技術!
「經鑑定,這是一段被交疊鍛造在劍體內的優質彈簧鋼!」聶鴻遷的聲音,在寂靜的大廳里迴蕩:「正因為彈簧鋼的存在,使得這柄佩劍的韌性和強度,達到了現代鋼鐵鑄造業的水平,可以,在八世紀的中國,這柄佩刀是無與倫比的!即便是與現代的刀具相比,它也並不遜色!」
「濱海的古玩市場上,好像也能看到這類貨色的身影!」日本學者的聲音傳到了每個人的耳朵里。
他是,這是一柄現代做舊的仿製品!
大廳里,頓時一片喧譁。
作為史學界的泰斗級人物,要是真的在一件贗品面前看走了眼,那是一件極其丟人的事!尤其是在這個國際性的學術會議上。
日本學者的話,讓聶鴻遷很是下不了台。
聶鴻遷古舊的臉,愈發陰沉。
「步雲飛,你想什麼?」
聶鴻遷突然把目光定在了坐在助手席上的步雲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