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五四運動以來,胡適的表現都是謙謙君子。被人當眾挖苦唾罵,他也能笑臉以對,而此時終於失態罵了髒話。
周赫煊終止了與陳光甫的對話,回頭問胡適:「適之兄,你還主和嗎?」
胡適死盯着那些大屠殺照片,搖頭道:「抗戰猶有一線生機,求和必然萬劫不復。四萬萬國民,若是舉手投降,則悉數淪為待宰之羔羊。」
「很好,你終於想通了。」周赫煊欣慰道。
後世罵胡適的人很多,原因即為主和。然而主和者並非胡適一人,學術大牛陳寅恪和吳宓先生,他們在抗戰初期也是主和的。
在學術界,這份主和名單可以排很長。比如北大校長蔣夢麟、北大法學院教授周炳琳,還有蔣廷黻、陳之邁等等等等,那是數也數不清。
而國黨的高官群體當中,汪兆銘、孔祥熙、張群、居正、于右任、陳立夫、閻錫山、徐永昌、王寵惠、陳佈雷、魏道明,這些人要麼主和,要麼傾向於妥協。
你敢相信?大名鼎鼎的陳寅恪先生,曾親口說過這種話:「抵抗必亡國,屈服乃上策」。
這兩句出自吳宓先生的日記,是七七事變爆發後的第七天,兩人飯後散步閒聊時說的。陳寅恪認為,拱手讓出華北而求和,還能保住華南以偏安,將來或許可以漸漸恢復國土。若戰則全局覆沒,中國永亡矣。
以至於常凱申在南京淪陷後,在日記當中感慨道:「文人老朽以軍事失利皆倡和議,高級將領皆多落魄望和,投機取巧者更甚……近日各方人士與重要同志,皆以為軍事失敗非速求和不可,幾乎眾口一詞。」
在軍令部長徐永昌看來,公開主和者其實有限,更多的是隱性求和者。因為公開主和會被罵漢奸,所以官職越大、全力越盛的人,往往口是心非,高呼抗戰而傾向妥協。
甚至在徐永昌的眼中,擁有軍事實力的地方首腦,在劉湘病逝以後,只有共黨和桂系才是真正的主戰派,其餘皆心懷叵測。
所以在抗戰之初,常凱申是非常孤立的,靠着乾綱獨斷才把中國拉上了抗日的戰車。
正因如此,汪兆銘才敢冒天下之大不韙,從938年冬開始走上公開求和的道路。他覺得自己能一呼百應,然而真正的實權人物卻不跟着他混,身邊追隨的儘是些政治失意者。
當時的輿論風向是:戰敗可諒,言和有罪。
對於汪兆銘的「艷電」,雖然有無數人破口大罵,但卻不乏同情和共鳴者。因為他們也是這樣想的,只是汪兆銘當了漢奸,而他們不敢當漢奸而已。
即便到了939年夏天,這種軍政官僚整體趨向於妥協的情況都未改變,國黨中央黨務秘書王子壯在日記中寫道:「……憑心論之,目前能以支持大局,堅決不撓者,亦似只有彼(老蔣)一人。自余之文武大員,心盼速和而不敢出諸口者,比比皆是,終以蔣先生之威望,不能不絕對服從,忍耐痛苦,堅持到底。汪先生之離變,正為一般有知識者之代表。」
我們以前揭了常凱申許多黑底子,但實話實說,老蔣對抗戰的貢獻非常巨大,即便他各種微操作坑害隊友。他身邊的那些軍政大員,十有八九都想着趕快議和,老蔣通過獨裁手段生生壓了下來。
這也是即便到了抗戰後期,還有很多熱血青年支持常凱申的原因,他們認為唯有英明領袖獨裁才能抵抗到底。
可想而知,現在丟了廣州,武漢馬上也要棄守,中國疆土淪陷近半,那些軍政大員的士氣該有多低落。有人甚至認為,中國能夠堅持一年而不速亡,那是因為日本還沒有來真格的。
陳寅恪就更悲觀了,直接在詩里來一句「南渡自應思往事,北歸斷恐待來生」。他把中國比作南宋和南明,認為抗戰勝利是不可能的,收復華北只能等到下輩子了。
你自己悲觀倒也罷了,為什麼偏要寫成詩歌,讓這種負面情緒影響更多人?
後世有本描寫文人南遷的書叫《南渡北歸》,書名便是引用於此,但未免有些不合適,文人們並非一個個都像陳寅恪那麼悲觀。
倒是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