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室中,唯有一盞油燈,照亮數尺之地,嚴肅望着臥於榻上,昏沉不醒的母親,微黑的面容滿是愁苦,薄薄一張耒陽紙,在其手中仿佛重逾千斤。
這是張仲景剛剛為其母開的藥方,由於母親常年臥病在床,嚴肅買藥多年,對藥價可謂知之甚詳,張仲景寫的方子多有名貴草藥,他一月俸錢,也買不了幾副藥,這該如何是好?
「夫君……」布衣椎髻,容貌尋常的嚴妻王氏面露憂色。
嚴肅緩緩搖了搖頭,一句話也沒說,轉身行出母親寢室。
門外的劉景、張仲景見他出來,立刻停下了話語。
「劉君、張君……」嚴肅一臉苦澀。
劉景不解嚴肅為何如此,張仲景不是說了其母無性命之憂嗎。
張仲景則知道原因,嚴家屋宇簡陋,他自然能看出其家境貧寒,可沒辦法,嚴母病情突然惡化,身體急需溫補調養,非名貴之藥不能奏效。
劉景了解情況後,卻是不以為意,能用錢解決的事都不叫事,對嚴肅道:「伯穆,令母之藥費,缺多少我補多少,無需憂慮。」他之所以沒有承擔嚴母全部藥費,是怕傷到嚴肅自尊,否則這點錢對他不過是九牛一毛。
「劉君提攜之恩,尚未有機會報答,如今又救家母於危難,在下、在下……」嚴肅說着說着,涕泣不能言,回身將房中照顧母親的妻子王氏及弟弟嚴懿喚出,三人齊齊拜倒於地,千恩萬謝。
「伯穆不必如此。」劉景扶起嚴肅,好言安慰一番,臨別之際拉着他的手說道:
「伯穆,這幾天你就不必來市樓了,在家好好照顧母親。」
嚴肅躬身應「諾」。
劉景又嘆道:「令母之賢,不讓田稷之母,我仰慕已久,今日令母身體有恙,我不便探望,改日我當親自登門拜見。」言訖,拍拍嚴肅消瘦的肩膀,轉身登上馬車。
嚴肅目送馬車消失於夜幕,久久沒有回過神來。
「阿兄……」嚴懿在背後輕喚道。
嚴肅雙目赤紅的看着弟弟,一字一句道:「劉君對我嚴家之恩,阿弟一定要牢牢記住。」
「是。」嚴懿一臉鄭重。
車中,張仲景和劉景感慨道:「孔子曰:『十室之邑,必有忠信。』不想市中除了仲達,還隱藏着嚴伯穆這樣的良才。」
「嚴伯穆原為市獄吏……」劉景向張仲景介紹了一下嚴肅的過往,自然不能不提自己慧眼識英,最後引用《馬說》開篇道:「世有伯樂,然後有千里馬。千里馬常有,而伯樂不常有。」
見劉景自詡伯樂,張仲景笑着搖了搖頭,劉仲達乃是世間罕有的奇才,如果一定要說有什麼缺點,那就是為人過於自負。
…………
張仲景雖是天下首屈一指的良醫,卻也無法藥到病除,甚至開始幾日,嚴母病情根本不見好轉,令嚴肅不禁憂心忡忡,直到服藥半月有餘,才初見成效。
時間悄然進入十二月,興平二年僅剩下最後一個月,這一年對臨湘百姓來說,稱得上風平浪靜,一年到頭,總要添些東西,是以臘月以來,已經冷清了許久的市井逐漸恢復了一些繁榮。
人一多,事情就多,不少商販清閒已久,抱有僥倖心理,都想趁着年尾之際狠宰一刀,過個肥年,全然忘記了頭上的劉景。
有銅斗又如何,向米中摻水就是;有鐵尺又如何,將布織稀些就是,明面上尚且如此猖狂,暗地裏更是花樣百出,一時間市井大有群魔亂舞之象。
百姓受了委屈,立刻跑來市樓告狀,如果是以前,市吏根本不會管,不過自從劉景執掌市樓,斥退幾名玩忽職守的市吏,便再無人敢對百姓置若罔聞。
劉景接到下面報告,不由氣急而笑,這些商販,一開始是以受害者的身份出現在他面前。
當他接連打擊市中三害,官吏、遊俠、偷盜,使市中無紛擾之音,無桴鼓之鳴,商販們不再受害,卻轉頭繼續施害百姓。
後來劉景頻出招,如銅斗鐵尺、十倍重罰等政策,徹底將其等打壓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