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朝後一揮,大聲下令,「攻城!」
話音落,千軍萬馬朝前奔騰而去,瞬間捲起塵埃滾滾。
尹湛忙命人放箭,只是昭軍人數眾多,雖傷了些人,卻絲毫阻擋不了昭軍進攻的步伐,不到片刻,城牆底下城門處便響起了巨木撞門的聲音。
「皇上,您還是先去避一避吧。」身邊的官員見這亂箭橫飛的場景,再看看咳嗽不止的尹湛,皺着眉頭連聲勸說。
尹湛擺擺手,注視着眼前城牆下黃沙蔽日,屍橫遍野的景象,力不從心地用手撐着牆頭,指甲深深扣入城牆磚縫中,蒼白的手背上青筋暴起。
昭國軍隊都已攻到城牆腳下,城破是遲早的事,他就算避,又能避到哪裏去呢?更何況,他自傲一生,臨到死了,又怎會願意去做縮頭烏龜。還不如就在這裏,與城中軍民臣子共存亡,就算最後難逃一死,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他抬了目光,看向悠遠的前方,心底一股哀涼湧上。
他這短暫的一生,就這麼到頭了吧。
自嘲地勾了勾唇角,灰敗的眼中燃起一簇奇異的火花。也好,與其拖着這病體苟延殘喘於人世,不如就這麼死去,從此再不必遭受病痛的折磨。
說來奇怪,這麼一想,心中仿佛是前所未有的通透,這一刻,心底幾個月來鋪天蓋地的恨意仿佛頃刻間全都消失。
在過去的幾個月中,他夜夜輾轉反側,幾難入眠,每每想到這個世界對自己的不公,他就怨氣橫生,恨不得毀天滅地才好。
他恨,恨當初給自己母妃下毒的先皇后。
他恨,恨背叛自己的沈初寒和慕容濯。
他恨,恨禍水紅顏的宋清歡。
他恨,恨將自己玩弄於鼓掌之中的蘇嬈。
可所有的這些恨意,在這一刻,仿佛都消弭於漫天揚起的塵埃之中,耳邊的鐵騎錚錚,響徹天地的吶喊,仿佛都離他很遙遠。
就這麼死了,也好。也許他這一生,就是個意外。
晃神間,忽然感到一道疾風破開氣流,帶着濃烈的殺氣撲面而來,他心底一驚,猛地抬眸望去,卻見一隻箭矢已飛到跟前,下一刻就要插入自己的心臟。
他心跳猛地一滯,生死光頭,求生的本能使他下意識地抓過身邊的官員往身前一擋。
箭矢刺入血肉的聲音清晰地傳入他的耳中,身前猛地一重,他低頭,見那被他抓在手中的官員頭一歪,死了。
尹湛嚇得臉色慘白,將屍體往旁邊一丟,連聲喊道,「來人……!來人!快……快護駕……!」
死,似乎說起來很簡單,可只有真正與死亡面對面的那一刻,才發現,所謂的慨然赴死,也不過是說說而已罷了。
城牆牆頭已經死了不少人,戰鼓喧天,吶喊震天中,沒有人聽到他微弱的呼救。
尹湛越發慌了,剛待轉身往城牆下去,忽然後背一涼,還沒來得及轉身,就感到背上一痛,利箭穿破血肉的疼痛感在那一瞬間傳遍全身。
他忍着劇痛,下意識轉身,還未看清眼前的景象,只聽得一道細微的氣流聲,胸前又是一痛。他緩緩低頭,見一支箭矢穿胸而過,鮮紅的血液迅速從傷口處汩汩流出,染紅了衣襟。
尹湛似想到什麼,臉色猛地一白。
子母箭!
子母箭對箭術要求極高,而他,恰巧就認識一人,乃難得一見的箭術高手。
尹湛緩緩抬了頭,朝城牆下望去,千軍萬馬中,他卻偏偏一眼看見了馬背上的那人,戎裝鐵架,彎弓搭箭,凌厲的目光看着的,正是自己。
昭國大將軍慕容濯。
胸前的痛意越發強烈,視線也變得漸漸模糊。
尹湛費力扯了扯嘴角,沒想到,他最後,會死在慕容濯手裏。
身子倚着城牆緩緩下滑,他能感到自己的生命正如同那不斷外滲的鮮血一眼,飛速流逝。他靠在城牆上,吃力地抬了頭,看着頭頂湛藍如洗的天空,緩緩閉上了眼。
如果有來世,他只願做一個隱居山林的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