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究竟該怎麼做才好呢?裴該真的厭惡這個時代,這個愚昧的、鬆散的封建時代!只是身在其中,僅僅靠厭惡是解決不了問題的,而變革也非一蹴可就。
最終,他只是徐徐地說道:「祖士稚方於滎陽御羯,勝算頗大,一旦羯勢退去,不但難以復來,且祖士稚可以趁勝而進,直取襄國。當是時也,我若於其後掣肘,豈是丈夫所為?」
裴通答道:「正因如此,阿兄才更當順天應人啊。」
裴該一皺眉頭:「此言何意?」
裴通解釋道:「如弟先前所言,若使祖氏滅羯而盡得河北,則中原兩分之勢不可避免。阿兄可掣肘之,使其不能立功,反致喪敗,然後東歸洛陽,收其餘燼,與羯賊繼戰,則功歸阿兄,祖氏無能為也……」
裴該面色一沉,正待辯駁,裴通卻難得強硬地一擺手,阻止他開口,然後繼續說道:「然而阿兄光風霽月,不肯為此宵小之行,則欲使滅羯後中原順利一統,不再分裂,唯有順天應人。司馬氏威望已墮,不可復振,勢不能止天下之三分;倘若易以阿兄,有滅胡之威勢,得天下之人望,復強兵在手,將雲士雨,可得祖氏為臣——則其臣即滅羯,乃可凌駕於其君乎?自然中原為一,復遣一使至涼州,張氏束手,發一旅入蜀地,巴氐為擒,所餘江南,不足為慮也。
「唯此,始能使天下早歸靜謐,而士卒少歿於陣上,百姓少填於溝壑。阿兄,太平是殺出來的,不是等出來的!」
裴該蹙眉道:「祖氏豈肯為我之臣?!」
裴通道:「祖公方戰於滎陽,倘若阿兄從後掣肘,則彼必不肯為臣。然若順天應人,祖氏或可說也。」
裴該搖頭道:「此事卻難,卻難……」開什麼玩笑,又想篡奪晉政,又想讓祖逖拱手稱臣,世上哪兒有那麼簡單的事情啊?即便祖士稚跟我似的,也對司馬家皇權不大感冒,他如今名位、實力只差我一步,哪兒那麼容易拜伏在我腳前啊。終究我跟他的關係是盟友,原本就並非主從哪。
裴通反問道:「阿兄昔在羯營,**環伺下,能奉姑母南歸,難道不難麼?復與祖公中流擊楫,共向徐方,遂為根據,難道不難麼?北伐而復洛陽,難道不難麼?獨入關中而北御劉曜,難道不難麼?」隨即提高聲音說:「事若不為,難始終是難;唯肯籌謀、努力,難或可轉化為易!若無心,時機必難把握;唯有心,時至方不會錯失!」
你得先拿定主意,我們才好幫你籌劃,否則就只能幹等着我所說的分裂局面之形成啦!
裴該繼續沉吟,良久,方才淡淡一笑,問道:「行之適才所言,莫不是文冀叔父所教?」你有幾把刷子,我心裏很清楚,這麼一大套話,條理清晰,邏輯自洽,把握天下大勢如反掌觀文,你是不大可能說得出來的——是不是裴嶷教你的?
裴通反問道:「阿兄但思小弟之言,有理無理,至於誰人所教,很重要麼?」
裴該不禁長嘆一聲,說:「世事本難兩全,以卿等的謀劃,但凡越雷池一步,恐怕我將為萬世所唾罵……」
裴通勸慰道:「阿兄未免顧慮太多了。昔崔杼弒其君,遺臭萬年;田成子弒其君,不但成就了田齊,而且千載之下,誰還記得其事啊?陸賈云:『湯武逆而以取順守之,文武並用,長久之術也。』誰雲商湯不德而周武無道?若以天下論之,與祖氏之盟,不過小節罷了。」
裴該擺手道:「並非小節。沮兵、害賢、縱敵、誤國,怎麼能算是小節呢?而若大節有虧,豈能服天下人之心,成就萬世功業?」
裴通笑道:「阿兄不過擔心,只有背棄與祖氏之盟,掣肘之而使其喪敗,始能成自身之事罷了,別無良謀。然而一人計短,眾人計長,但將此言警告文冀叔父等,使其非到萬不得已,不出此下策,以害阿兄之仁,以損阿兄之望,自然無慮。至於因此還如何把握時機,化家為國,自有彼等籌措,阿兄全當不知。若其越雷池一步……」
頓了一頓,壓低聲音說道:「昔史狐責趙盾,云:『子為正卿,入諫不聽,出亡不遠,君弒,反不討賊,則志同。』若趙盾明正趙穿之罪,則史狐尚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