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宛妗聞言嗯了一聲,攏在袖子下面的手不住的發抖,表面上還強自鎮定:「去拿一面菱花來。」
等銅製雕花的菱鏡擺在面前,尚宛妗探身望去,菱花鏡裏面的女子十二三歲的年紀,未施粉黛,額頭上纏了一圈紗布,帶着些病態,鵝蛋臉,柳眉杏眼,白皙光滑的臉頰上還有一顆小小的紅痣。
是她自己的模樣!尚宛妗身子一頓。
她記得自己分明跪在武威侯的門外,被自己的親爹當頭破了一盆滾水,身上燙得不行,心裏卻跟含了冰似的。兩個時辰前醒來,卻出現在了這客棧裏面,模樣是自己少時的模樣,身邊伺候的丫鬟卻是自己不曾見過的。
最重要的是,她明明是二小姐尚宛儀,剛醒來時卻迷迷糊糊聽到一個嬤嬤叫她「宛妗」,「宛妗」是她嫡姐的名字。就連這個不曾見過的丫鬟,竟然也當她是大小姐!尚宛妗動了動手指,強忍着沒有問錦書口中的「二小姐」是誰。
尚宛妗記得自己十三歲那年,爹爹與右將軍秦元霸率軍直入匈奴王庭,立下了滔天的戰功,又因為名字取得溫雅,便被重文輕武的靈帝封了武威侯,賜了華第,留在了錦都。同樣軍功赫赫的秦元霸將軍卻因為名字取得不討喜,不得不丟妻棄子戍守邊關。爹爹在邊關待了整整十二年,祖父祖母跟了二叔在錦都過活,嫡母在三年前就因病去世,所以爹爹封侯後,顧姨娘收到爹爹的信,帶着大家,舉家遷往錦都。
尚宛妗垂了眼眸,不讓錦書看出自己的異樣,不動聲色的問道:「我們這是到哪兒了?離錦都還有多少日程?」
錦書利索的回話:「前面就是狐狸嘴,過了狐狸嘴,便到了肅州境內。越往南走,雪越小,總能趕得及在過年前到武威侯府的!」
尚宛妗聽了這話,瞳孔忍不住瑟縮了一下,她記起來了,尚家的車隊到狐狸嘴的時候,遭遇了山賊。尚家雖然武將出身,下人們也多會拳腳功夫,可架不住這一路多是婦孺,山賊一來,不但尚家上下泰半的丫鬟僕從遭了難,就連她自己,也磕了頭失了憶。若不是危急時刻有路過的義士相救,只怕就丟了性命了!
所以她這是又回來了?尚宛妗抿了抿有些蒼白的嘴唇。難怪不認識錦書,她怕是也死在了山賊刀下!可自己怎麼就成了大小姐?尚宛妗心中狐疑。
然後便見一個精瘦精瘦的中年婦人走了進來,手裏端着一個細瓷碗,碗裏是棕黑色的湯水。
這個人尚宛妗認識,是跟在她嫡姐身邊的沈嬤嬤。聽說是被嫡母從她娘家帶過來的。
沈嬤嬤見尚宛妗盯着一面菱花鏡看,臉上擠出一抹笑來:「小姐就算是額頭上纏了紗布,也是天底下最最好看的人兒,顧姨娘給小姐頭上的傷用的是最好的藥膏,小姐且放心吧,保證不會留疤的!」
說着走到尚宛妗的身邊,小聲問道:「小姐,這藥是您自己喝,還是奴婢餵您喝?」
尚宛妗伸手把菱花鏡蓋在桌子上,伸手去接那藥碗:「我自己喝罷,一口一口的喂,怪苦的!」
沈嬤嬤點了點頭,臉上堆着笑,變戲法似的拿出一碟子蜜餞來:「喝了藥就吃蜜餞,保證小姐一口甜到心裏去了!」
尚宛妗隨手端着藥碗便往自己嘴邊湊,然後眉頭一皺,瞪大了眼睛,表情變幻了一瞬。然後剛到嘴邊的藥碗又放回桌子上了。
沈媽媽臉上表情一僵:「小姐,這藥要趁熱喝才好。」
尚宛妗眸中閃過一絲冷色,偏了頭打量沈媽媽,直看得對方後背冒出冷汗來,這才冷笑一聲扭過了頭。
心裏翻江倒海,這藥裏面,有商陸和曼陀羅,量雖然不多,可到底是毒!